且行且歌  

金鱼


他站在街道中央,水淹没他的影子。斑斓的大厦看起来就像酒里开出的一枝玫瑰。

CP:奇杰
现代趴。写得有点婆妈。有雷酷。

BGM:cold-Naoymt

小杰呼出了一口白气。
刚下过一场冬雨。夜晚如刀的冷风灌着雨腥气冷冰冰地割着他的脸,因为实在是冷,冷得他的脸甚至有了丝温暖的错觉。城市的排水系统孤独地将街道上的雨水渗入吸收,余下的水面便只好散漫漫地反着周围林立大厦的斑驳采光与几道匆匆人影,像是有无数条斑斓的金鱼甩动着飘逸的长尾,在那薄如玻璃的镜面之中游动。
脚趾缩在靴子里,即使穿了厚厚的冬袜,似乎也不能聚暖。今年冬天实在太冷了。即使是小杰这样体温偏高的人,也被冻得恨不能冬眠在家。
手机也干脆被冻关机了。小杰戳了戳屏幕,确定无法开机以后,就又将那块冰冷的板砖无奈地塞回了兜里。33号电车终于在这时慢吞吞地来了,就像迟来的春天一样,漫不经心地滞在人群面前,百无聊赖地吞吐出一阵白色尾气。
小杰踩过地面上的水。那漂亮的灯光水晕即刻褪色。金鱼的尾巴被踩碎了。
他下了慢悠悠的电车,毫不犹豫,推开了面前居酒屋的卷帘。暖色调的光与暖气宛如滔天的云雾一般将他从头到脚吞没了。里面的喧嚣嘈杂一并冲他风卷残云地丢了过来:“小杰!你太慢了!”
小杰接住了朝他扔来的抱枕,道歉:“手机冻没电啦,差点没找到路呢。”
来自不同方向的敲桌打凳声:“自罚!”
小杰挠了挠头:“我只能喝啤酒。”
“那就来一扎大的!”
小杰无奈地接过了那杯泡沫如同堆云的橙金色酒液,仰头喝干净了。在他把空空如也的杯子向大家展示的时候,周围传来了叫好声。酷拉皮卡此时终于抓住机会,把他迟来的挚友从起哄声中解救了出来:“好了,好了,他还空着胃,让小杰先吃点东西。小杰,坐这边。”
小杰顺着望过去。锅子里咕嘟咕嘟地煮着牛肉和蒟蒻,冒着腾腾的热气,把人的面孔一视同仁都熏成千篇一律的模糊。他冲那个方向笑了笑,走到那个为他留出的座位,小心地坐下了。
喧嚣声重新淹没了他。多年未见的同学们敞开了吃喝,清酒喝了一瓶又一瓶,他们显然是在他来之前已经喝过了一轮,有的人起身去了厕所,有的人叼着烟吆喝着让老板娘换锅子,有的人已经喝得人事不省,瘫在榻榻米上,从桌下伸出两条横七竖八的腿,活像桌子长了脚。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如果用正常的音量,基本上都是听不清的。酷拉皮卡出去打电话了,雷欧力早就喝趴下了,腿伸得乱七八糟。小杰只好一个人自娱自乐,慢吞吞地倒酒,慢吞吞地喝。
那点若有若无挨着的体温其实并不明显,在冬天裹得厚厚的毛衣的阻挡下几乎感受不到。
小杰看着面前咕嘟咕嘟煮着的铜锅,继续往杯子里倒酒。
就在他喝到第三杯的时候,那蒸腾的雾气与暖光之中倏尔伸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拿走了他桌角旁边的酒瓶。
小杰顺着那瓶酒转了过去。一直坐在他身边但沉默不语的奇犽,手里拎着那瓶酒。
不知道为什么,小杰第一个注意到的竟然不是别的,而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啊,他戴眼镜了啊。
奇犽的五官没有任何缺陷,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虽然是第一次见他戴眼镜,却还是英俊得惊人。他睫毛长且密,在居酒屋轻悠悠的暖光下,就像接了一瓢雪光,微微一低,镜片后眼珠如琉璃瓦上霜,剔透得几乎没有情绪。
他看了一眼小杰,垂下眼,静默了一会儿,把酒瓶放在桌角,随手捉过筷子,夹了一片沸腾锅子里煮着的牛肉,放在了小杰碗里。
小杰说了一声谢谢,拿起筷子,吹了吹那块肉,然后把它塞进了嘴里。结果还是被滚烫的牛肉烫得口腔上颚几乎失去了知觉,他捂着嘴眼角含泪地把那块烙铁一般的肉一股脑吞了下去。
太烫了!!!
奇犽似乎在他揉眼睛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又给他夹了一块豆腐,低声道:慢一点吃。
其实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但小杰莫名觉得他该在这样的时候说一句这样的话,那就权当他说了吧。
他放慢了进食的速度,慢吞吞地咀嚼嘴里的食物。旁边那双筷子使得很稳,有条不紊地往他碗里夹着菜,直到他基本上吃饱了才停了下来。
他记得以前少年时代,他们俩还穿着同款制服的时候。那时奇犽还不会这么照顾人。青春期的少年总有一个怎么也吃不饱的胃,比起给对方夹菜,他们俩做得更多的是争抢。从锅子里抢、从对方筷子上抢、从对方碗里抢,弄得场面混乱,和善的老板娘都差点撑不住笑脸。
最终两个人灰溜溜地站在厨房里给老板娘帮忙洗碗。洗着碗也不愿老实,总有人试图把泡沫弄到另一个人脸上去。于是晶莹的白泡沫在白亮亮的灯光下飞啊飘啊,飞到灯泡上,软绵绵地啪一声又碎成飞蛾的翅膀。
然后老板娘终于忍无可忍地把讨人厌的小鬼们赶出去了。他们俩面面相觑地站在冷硬的闸门前,奇犽的睫毛惊人地长,兜住了路灯光与雪光,细密得像两把刷子,又像两张捕梦网,网住了城市间每一个繁华的梦境。凛冬夜里雪沫子飘飘悠悠像碎落的蒲公英一般降落,落在奇犽的睫尖上,与那点一直没擦掉的肥皂泡沫滑稽地融在了一块。
小杰用纸巾擦了擦嘴。
他问:“奇犽吃饱了吗?”
他的声音毫无意外地被周围嘈杂的欢闹声吸掉了,就像一块蓬勃的海绵吸去海水。可奇犽似乎是听见了他的问话,点了点头。
于是小杰不再说什么,继续慢吞吞地擦嘴。周围的喧嚣吵嚷像是无休止,愈发显得他们之间这顿安静的饭更加格格不入。饭吃完了,不想喝酒、加入聊天或是游戏的话,继续坐在这座居酒屋里似乎便没什么意思了。
但他们俩还是坐着。谁也没有动。雷欧力发出了酒醉中的一声长长的嘟囔,翻了个身,踢远了一根不知谁掉落在地上的筷子。
更多的人还在继续狂欢,在牛肉锅子的香味、啤酒纷飞的白沫与暖气呼噜呼噜的运作声之中高声谈笑,像要把过去十年来的陌生都压缩成一个小小的礼炮,在这个最冷最冷的寒冬之夜,燃成悄没生息又震耳欲聋的一首战歌。
于是有人趁着战歌轰隆隆,借着酒壮着胆,说一些年少时不敢说的话。
“知道吗?当年我可是喜欢你的呢。”
“事到如今麻美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这个胆小鬼,说这些小心被人家丈夫打哦!”
“不就是说说,还能怎么样吗?”
然后在更放肆的哄笑声中,也笑着把自己的曾经的真心淹进酒里,咕嘟嘟地消散成堆雪一般的泡沫。
有些东西确实沉默地凝固在了时间里。
在这诡异的沉默之中,奇犽随手捉住了一只酒杯,拿起了之前被他摆在桌角的酒瓶。透明的酒液哗啦啦涓成一道溪。
他戴了眼镜,从侧面看,那角度近乎陌生了。
酒杯里的酒液平面在小杰的注视下迅速升高,盈满,像一湾饱胀的月亮。
片刻后奇犽捉起那只酒杯,在小杰的注视下,握着酒杯在小杰的杯子上轻轻撞了一下。
他骨节均匀,镜片后的目光几乎看不清,肤色从小到大都是难以言喻的白,即便是在居酒屋的暖光之下似乎也温暖不起来。他什么也没有说,仰脖把那一杯薄酒喝尽了。
小杰看着他扬起的脖颈。
在他们尚且不敢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喝酒的年纪,他们曾经坐在校舍最高的天台。铁丝网均匀地将城市分割,城市成了苍茫海上支离破碎的一艘病船。两个从没喝过酒的半大少年躺在天台地上,握着冰凉的啤酒罐,被酒精泡得大脑发胀,看夕阳沉在地平线,像一只剥开一半的咸鸭蛋黄,红油淌了半张天幕,流得他们满手都是亮晶晶的红光。
被咸鸭蛋和酒精泡得入味儿的两个家伙继续躺在生着青苔的天台上,晕里晕乎地看着对方傻笑,然后……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两罐漫长的啤酒终于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还是那只咸鸭蛋终于被张开大口的地平线吞入肚子里的时候,他们终于接了个吻。
本市最高最高的那栋摩天楼峻拔地刺入天空心脏,屹立在漫天的红油里,仿佛一把病骨支离的嶙峋玫瑰。
奇犽放下了酒杯,对着小杰笑了一下。他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冷淡,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种冰雪尽融的感觉。但小杰从没觉得他冷淡过。
大抵是从前他对着小杰,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咸得发甜。
小杰想。
不会褪色,不会改变,也不会再前进一步了。
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从小到大就对于要守护的东西尤其固执,这样的方式也算是一种永恒。
他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酒杯,另一手拿过了奇犽手中的酒瓶。酒杯里透明的液面沉默地涨高,大概是之前喝下的酒精终于迟钝地发挥了作用,他感到一股陌生的晕眩感。居酒屋的艺术灯罩将光线均匀地切割,光如水纹似的落在眼前的酒杯底,他像是坐上了一艘静默着沉入海面的巨船。
他终于倒完了酒。他端起了酒杯,冲奇犽举了一下,喝完,然后也笑了笑。
他像第一次喝酒似的心想:好辣啊。
可他特别平静。
小杰问:“奇犽近视了啊?”
“不是很深。”
“打游戏打多了吧……”
“闭嘴。”
“早就跟你说了要注意坐姿啊?像米特阿姨教的那样,绝对不会近视。”
“你是我妈吗……”
“什么游戏,啊,这个!我也在玩。”
“氪金以后就变不好玩了……你穿那么少不冷么?”
“不冷啊。”
“感冒看你怎么办。”
“说到感冒,我觉得雷欧力会感冒耶……就这么睡在这里,看他好冷的样子。”
“谁让他一来就喝酒,装什么大人。”
“姐姐你好,可以帮我的朋友拿一条毛毯吗?谢谢你。”
“这条不够长吧。他太高了。”
“凑合吧……待会他可怎么回去啊?”
“酷拉皮卡会解决吧。谁知道。”
“亚路嘉好吗?”
“挺好的。比我高了。”
“???那得有多高啊!”
“所以他没法穿高跟鞋了。”
“大家好吵啊。这么大声说话我嗓子好痛。”
“谁让你扯着嗓子说话?小声点。我听得见。”
“嘿嘿……”小杰停顿了一下,“明年奇犽也会来吗?”
奇犽也停顿了一下,光洁无尘的镜片后纤长的眼睫微微低了一下,然后他说:“不知道,看情况吧。”
“哦。”小杰应了一声。
“你呢?”
“不知道呀。”
锅子沸腾着,煮着咕嘟咕嘟的声音。锅里辗转起伏的那绺蒟蒻粉丝像一团绞成一坨的猫线球。
“小杰——奇犽——你俩光顾着自己聊天,感情还是那么好啊!不和大家联络一下感情吗?”有喝得满面红光的人大声笑着,旁边有人凑趣:“那有什么办法?谁不知道他们俩从初中开始就每天黏在一块。”

“说真的,你们俩该不会是一对吧!”

曾经是。小杰心想。他笑了起来:“奇犽是很重要的童年玩伴啊。”

“竟然是幼驯染!怪不得!幼驯染们!KTV去了,走不走?”大家陆续起身,一眼看到横躺着睡到桌子底下去了的雷欧力,纷纷笑翻:“雷欧力怎么还在睡啊!酷拉皮卡呢!”

酷拉皮卡正巧此时终于打完电话,披着一身寒意掀帘回来:“在这,时间太晚,我带他走了。”
“小杰和奇犽呢?续不续摊?”
“我不去啦。明天上班呢。”
那边很感兴趣:“刚刚都没和你聊上几句,哪里高就啊?”
身边的奇犽已经站起身离开,从玄关出去了。小杰挠了挠头道:“健身教练。”
“哇——”几个姑娘围了上来:“哪里!有没有折可以打!”
小杰不好意思地笑道:“说不定有。”
“好狡猾!”
等小杰终于脱身,趿拉着鞋从快走光了的居酒屋里钻出来的时候,街道上已经近乎渺无人烟了。潮湿的街道上反着水光,将黑色的柏油也浸得斑斓。他在原地站了一会。
他站在街道中央,水淹没他的影子。斑斓的大厦看起来就像酒里开出的一枝玫瑰。忽然有声音在他背后道:“你怎么回家?”
他转过头去,奇犽站在他身后,黑风衣,腿修长,像一杆沉默的只生于夜晚的竹。半明半昧的灯光被夜色均匀分割,落了一半在他的嘴角。照出一绺细细的灰白烟气。
他会抽烟了。小杰心想。
不过这没什么。他自己也会了。他又心想。
“坐电车。”小杰答道。
奇犽点了点头,将烟蒂扔在脚下:“要送吗?”
小杰摇了摇头。于是奇犽像是笑了一下似的抿了抿唇角:“那我走了。”
小杰说了再见。
可他看着奇犽峻拔的背影,喝下去的那几盅酒忽然像是在他心腔里烧了起来,他像坐着一艘快要沉没的船骸,上下漂浮,时不时还得呛一口海水。
跟咸鸭蛋一样咸。
他忽然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才对得起这颗咸鸭蛋。
“奇犽!”
奇犽停住了脚步,侧过头。是一个倾听者的姿态。
“我以前好喜欢你的。”小杰笑着说,“喜欢得要命的那种。”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很夸张的姿势,从左边到右边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像咸鸭蛋一样的那种。”
奇犽也笑了,他转过身来,说:“我也是。”
“咸鸭蛋那种的?”
“咸鸭蛋那种的。”
小杰满意了,准备转身:“我走了。”
“小杰。”奇犽叫住他。
“嗯?”
奇犽叹了口气:“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当然可以。”小杰说,“我会自己盖好被子的。”
奇犽又笑了,他笑起来仍然非常好看:“出门不要再忘记带钥匙了。”
“才不会。我有在花盆底放备用。”
“那就好。”奇犽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没什么话要说了。两个人站在潮湿的马路边静了一会儿。昏黄的路灯光淌了满地,街面反着镜面一般的水光,像游了一池的金鱼。他们就站在金鱼的尾巴上。
奇犽道:“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当然啦。”
“要给我写信。”
“会的。不是以前就约好了吗?”
他们曾经在世界上最惊心动魄的日落前做好的约定。
他们于日落之时成为恋人,又于日出之时分开。除开期间那些看似漫长,实际上又仅仅只是弹指瞬间的日日夜夜。单纯从这开头和结尾看来,他们所在一起的时间,好像只有短短一夜而已。
小杰呼出一口白雾,把手机揣进兜里。他的手机再次被冻关机了。
世界上没有春天是永恒的。
奇犽笑了笑:“是啊。”
不知道是谁先转的身,总之,小杰继续往前走去。他面前水光接天,金黄的路灯光洒满街道。金鱼碎了。他没回头。

END.

后记:
和平分手。两个人其实对感情都已经没有耿耿于怀了。

他们在日出之前做好的约定大致上两个人都没做到,而是心有灵犀地践行了地下约定“不去打扰对方的生活”,所以小杰连亚路嘉长多高了都不知道,发现两个人在玩同一个游戏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要一起玩。

不知道日本有没有咸鸭蛋,当他们有吧。

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百年孤独》)

本文仅介于假设。老实说我想象不出来原背景环境下他俩会分手。

2019-02-25 评论-23 热度-901 全职猎人奇杰H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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