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歌  

黄河九曲

CP:饼渣

提示:这篇很狗血(。

 

 

周军营拉开一派密密麻麻军帐,肃穆沉默,一眼远眺仿佛无数小小山冢。连风都放轻了脚步,忧虑萦绕元帅帐外,不安地卷着数两尘沙,淅淅沥沥地打在帐布上。

周军已高挂免战牌三日。帐中,姜子牙与武王姬发紧张推演,沙盘画了又推,再画再推。正焦头烂额之际,忽听得帐外传来一声惊惶的喊,紧接着便是错乱综杂的脚步闯进了营殿:

“殿下,元帅——!不好!哪吒将军说要将杨戬将军与其他昆仑上仙救回,独自去了商军阵前,被那云霄以混元金斗捉去了!”

姜子牙眼前一黑,手下尚未画好的沙盘一个不慎,被毁去一半:“什么?!”

 

 

哪吒虽然素来喜欢以暴克敌,但这次他倒不是故意要冲动坏事。他本只想着暗中看看三霄法宝路数、顺便查探杨戬等人被关在商军营中什么地方,孰料那三霄除了混元金斗竟似乎还有别的手段。他刚隐去气息摸进商营,没探两个营帐,就被哮天犬发现,后者仿佛完全不认识他似的,双眼赤红,低低嘶吼着扑过来咬他咽喉——也不知那三个道姑使的什么妖法,竟让哮天犬仿佛完全忘了杨戬、也不记得他,成了三霄手下一把稀里糊涂的尖刀。

他只得显出身形,与三个道姑缠斗小半日,一个不备,便被云霄使了咒,挟进了混元金斗。

他在混元金斗里把所有仙法仙术一一试过,无坚不摧的火尖枪竟也捅不破那金斗内壁。哪吒无法,只得暂时偃旗息鼓,顺着混元金斗乱走起来。

杨戬等人似乎不在混元斗内,许是已经被云霄另寻地方关了起来。哪吒正寻思该如何破斗而出,忽然眼前大亮。天地陡然诡异倒转,一截云袖滔天卷来,将他撷住,眼前混沌一闪,已是出了混元金斗。哪吒挣扎着舞了几下火尖枪,倏尔身上云袖一松,他兜头摔了下去。

哪吒急召风火轮,可这次不知为何,风火轮竟像灌了铅似的毫无反应。哪吒大惊,腾转几下,勉强翻身落地,溅起偌高一蓬沙土。

哪吒警惕环顾四周,灰蒙蒙混沌一片,不见商军不见周营,三霄亦不在此,连军营外不远的曲曲黄河都不见了踪影。

空无一人。

这是什么地方?

哪吒走了半晌,也没见到半个活物。风火轮虽不能用,但以他的脚程,这么长时间下来,应当至少足够让他回到周营——看来此处仍在那云霄掌控之中,也不知又是什么歪门邪道。

也不知杨戬等人被关在了哪里。这地方灰不溜秋,雾影满天,伸手几乎不见五指,处处散发着吊诡气息,还是速速查探,找到云霄藏身之处,破敌离开为好。

哪吒正思忖间,忽在一片连绵灰雾之中瞥见了一星蓝光。

如水似冰,湛湛清光,被裹在一团浑浊之中,像颗不慎跌入凡尘、却仍然光华璀璨的星子。

是谁?

哪吒压低身子,藏身在死寂的雾色之中。仿佛一只即将捕猎的野豹,他放轻脚步略略靠近,火尖枪迅若雷霆,猛地朝那蓝光刺出!

火尖枪尖上澎湃的火光杀破千里云翳,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眉若远山,双目紧闭,眉心仿佛一对玉钩,额头蓝色印记如纹惊浪,嘴唇薄似刀削。哪吒极熟悉的一张脸。

哪吒大惊之下将枪尖勉力调转,火尖枪砰一声砸在了一旁石丘,切豆腐般捅了进去。他顾不上其他,将火尖枪一扔,惊喜道:“敖丙?你怎么在这?”

因数年前龙族水淹陈塘关,敖丙虽然与他最终一同勉强化险为夷,却受了重伤,不得不闭关修养。后来封神大战开始,龙族因之前的罪行被天帝监禁在海底天牢,敖丙也因为闭关而始终没有出现。哪吒虽然心里始终惦记着他,但阐截之战陷入白热化,他身为周军一员先锋大将,步步离不得,因此只能心里挂念,时不时拿出海螺擦拭。吹倒是不敢吹的,生怕敖丙伤没好就来见他。上次雷震子看了这海螺说特别,要借来吹吹,还被他打回去了。

于是整个周营都知道哪吒有个海里的朋友。

敖丙伤好出关,怎么没来见他,反而出现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哪吒点起一丛掌心火,照亮四周灰域。他轻声道:“敖丙?”

火光映照下,敖丙面色苍白,双眉紧蹙,嘴唇几乎透明,微微抿着,额角隐约有晶莹细汗。他没有束冠,月蓝长发散了一肩,流水似的在地上淌出几个浅浅的弯。

受伤了吗?

敖丙身上虽并无血迹,但怎么叫都不应,似乎陷在了梦魇里。哪吒心里一急,伸手去推他肩膀:“敖丙!醒——”

他手才碰到敖丙衣襟,敖丙骤然双眼一睁,骨节修长的白皙手掌急电般窜出,一把将他的手掐住了。

身周孑孓灰雾仿佛被一股狂风吹散,猛然换了个地方。热浪迎面而来,将空气都灼得微微扭曲,脚下是千里黄沙,沙丘缓缓起伏,当空一轮烧心烈日,影子蜷缩在脚心。

敖丙用劲极大,将哪吒手指都掐得青白。哪吒下半个音还卡在喉咙里,忍不住吃疼道:“哎哎哎疼!松手!你干嘛???”

敖丙大睁着镜子般的青蓝双眸,死死盯了他一会,手上力道才慢慢松了。他静了一会,缓缓道:“……哪吒?”

“是啊!除了小爷还能有谁?”见他还认得自己,哪吒心中落下一块石头,终于有闲心抱怨:“你怎么回事,怎么叫你都仿佛听不见?”

少顷,敖丙才道:“有些走神。”

这敷衍的回答让哪吒有些不悦,他举着掌心火,弯下腰凑近敖丙的脸,仔细端详。

敖丙手心汗湿,隐约有极细的抖,见他起疑却仍极镇定,眼神之中几乎没有波澜,定定与哪吒对视。哪吒看了他一会,问:“你送我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

敖丙笑笑,道:“海螺。”

“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敖丙微一挑眉:“……小孩,别乱动?”

哪吒也一挑眉,哼了一声,终于笑了:“你什么时候伤好出关的,怎么也不来找我?”

敖丙垂睫,还没等他回答,哪吒兴致勃勃道:“算了,这也不重要。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我们回去,让姜元帅给你安排个职位,一起伐纣!”

敖丙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将视线扫向了四周,忽而问:“你是被云霄捉进了混元金斗,然后被她关进了这里?”

哪吒点头:“那老道姑倒是有些本事,将杨戬师兄还有几位师叔师伯都捉了去,我原是想来救他们的。”

敖丙道:“云霄三人手持鸿鹄鸟与金蛟剪,自是难缠。你不能在这里久待,切记,待会无论发生什么,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攻击。”他反手将哪吒的手握紧,咬破食指,在他手心画了什么:“至于你师兄他们,不必再找,他们已经回到周营了。”

龙血极凉,寒意沁骨。哪吒惊疑不定,刚要发问,便见得敖丙侧脸,垂下眼睫,轻轻将嘴唇贴上了他唇角。

冰丝般的长发微微洩下,若有若无抚在哪吒锁骨上,流水般积出小小一个弯。

敖丙许是在这干燥沙漠已经待了许久,嘴唇微微干裂,鼻息却仍微凉,浸沐过来,带着淡淡水意。哪吒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惊得一时呆住了,心中各种念头乱七八糟五颜六色一轮转,可又没有一个念头确切落在实处。他还没来得及把敖丙推开,骤然尝到了一丝带着水汽的血腥味,紧接着神台一肃,仿佛一股隆冬寒风灌入灵台。魔丸铮的一声,与灵珠发生了共鸣。

他尚未反应过来,忽觉眼前混沌闪逝,面前身影竟缓缓消失,敖丙及时放了他手,在他耳边急急叮嘱:“不要害怕,顺着你的直觉走!”

哪吒心中忽然一慌:“敖丙,你——”

眼前巨震,强光刺得他本能眯起双眼,待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经没了敖丙踪影。

 

 

琼霄仙帛飘飘,无视身遭冲她行礼的商朝士兵,一路闯进了商军帅帐。

她喝道:“申公豹,你那万绝灯到底有用没用!”

申公豹背着手,闻言道:“怎、怎、怎会没用,这可是教……教主亲手授我!”

琼霄昳丽面容上尽是不满:“那又如何?到了如今,那条小龙还有力气救了我姐姐丢进阵中的一人!莫非你心疼徒弟,不曾尽上全力?”

申公豹呵呵笑道:“娘、娘娘此言差……差矣,敖丙此人与我已经百无一……一用,三霄娘娘要用他布九曲黄……黄河阵,我自是双、双手奉上!”

“不过……救人?他敖丙泥、泥菩萨过江,还有谁能让他救?”他略略思考了一下,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寒光:“莫非……”

 

 

哪吒能察觉出他正身处一个阵中。此阵极吊诡阴邪,他竟是从未见过,乍眼看去处处皆为生门,可辗转片刻便会惊觉分明道道都是死路。太乙真人阵术学得并不精通,哪吒本人又是个酷爱以力破巧的,竟怎么也找不出真正的生门来。

他咬住舌尖。数不清的魍魉鬼声在他周遭此起彼伏,鬼风幢幢,仿佛不知谁将鬼界捅了个窟窿,将百万冤魂全漏到了人间。它们絮絮念叨,其中内容若是在平常叫他听见,他能勃然大怒、横扫千军。但浮在心头的一丝冰意却像是定海神针一般,牢牢替他守住了灵台一点清明。手心上敖丙画的不知是什么的图纹,一片光怪陆离之中冥冥发着亮,哪吒极费劲地握着那血纹,勉强靠直觉寻了个方向,一路疾奔而去。

他穿过尸山血海、流血漂橹,也不管其中是不是有他熟悉的面容,风一般撕碎那些污言秽语,哪怕有箭雨朝他射来,他也强行捺住了拾臂反击的念头。按着敖丙说的,只一路闷头朝着他的直觉狂奔。

哪吒无论应对什么敌人,都素来自恃强大,底气十足,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无双。可这次他竟难得有种不祥预感,越来越浓,惴惴然揣在心口,怦怦跳着一个念头:

敖丙没事吧?

不知他去哪了,若是能带着他一道出去就好。

若是这次只有自己出去了也没事,再折返回来,救他出去也行。

他正胡思乱想,脚下一空,一阵雷霆电光舐过身体,他本能要抬腕反击,倏尔想起敖丙的叮咛,又强忍着放下了混天绫。剧痛自毛孔渗入,哪吒强顶着那劈天电光,勉力往前,猛地一挣。

眼前豁然开朗。所有剧痛一扫而空。崩腾狂雷涌入耳道,哪吒一惊,九曲黄河在他脚下一掠而过,发出浑浊的怒吼,那滔天怒浪狠狠撞在峭壁礁石,一只白鹭不慎落入水中,扑棱几下,便挣扎不开,被那乱蹄飞马一般的狂涛撷卷着,没入瀑布中去了。

哪吒一脚踏空,直直往下坠去。两道火光一闪,风火轮应召而来,载着他风驰电掣,混天绫迢迢昭昭,仿佛一道割天赤焰,往周营去了。

 

周营正忙乱,帅帐外忽听得少年一声:“殿下,元帅,我回来了!”

便见个烈焰般的俊美少年收了风火轮,闯进帐来。姜子牙又是惊喜又是发怒:“哪吒!”

哪吒利索地抱拳作揖,给他师叔赔了个礼:“哪吒冲动无状,让殿下与元帅担心了。”

此人魔丸投胎,又被爹娘师父有些宠坏,素来横行霸道、桀骜不驯,若是换了别的时候,能听他这一声反省真比登天还难。姜子牙叹口气。姬发道:“回来就好。”

见他的风火轮安安静静侍立一旁,上面滚着滔滔不灭的三昧真火,武王与姜子牙对视一眼,道:“可曾受伤?”

哪吒摇头。姜子牙问:“法宝仙术仍可使用?”

哪吒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但他素来很尊敬姜子牙,点头称是。

“那,此去可有什么发现?”

哪吒事无巨细,一一道来。但他本能隐去了敖丙……亲他的事——他心中乱七八糟地暗暗想道:那应该算亲吗?好像和以前娘亲他的时候不太一样。

大约……算吧?他以前撞见过土行孙和邓婵玉这么做。

敖丙那家伙嘴唇还挺软的……

“哪吒?”

哪吒回过神,道:“元帅,我那朋友敖丙是灵珠转世,非常厉害。恳请元帅准我救他出来,入我周营,共同伐纣。”

姜子牙摸了摸胡须,没有即刻回答。

哪吒有些疑惑:“元帅?”

姜子牙道:“敖丙曾提起过杨戬等人?”

哪吒一愣,点头:“他说他们应当已经回到周营了。难道师兄他们还不曾回营?”

他面容是一种带着侵蚀与攻击意味的俊美,可此刻他微微皱眉,却是一副纯然困惑的表情。

姜子牙心想,他这师侄对那敖丙倒是有十足信任,连半点怀疑都不曾有。他曾听太乙真人喝醉了摆龙门阵时将哪吒与敖丙二人的恩怨过往说起过——那可真是好漫长的一顿酒后吐真言,最后太乙真人边打着酒嗝,边伤心道:“我那好徒儿,和我那师侄,真是……嗝!不是冤家不聚头!”

姬发道:“他们已经回来了,只是……”

哪吒见他面露难色,心中一时闪过无数念头,急道:“到底怎么了??”

姜子牙道:“哪吒,据你师兄及几位师伯说,他们先是被混元金斗撷住,随后便被摔在了一道阵中。这阵变化莫测,诡谲多端,竟似是能叫人看见内心最恐惧、最深处的执念,千军万马冲己一身,与你说的一致。”

哪吒点头,面上露出不解神色。姜子牙道:“但与你不同的是,他们反击了。”

哪吒脑中电光火石闪过敖丙苍白的脸,姜子牙沉声道:“赤精子、广成子等人攻击全部反噬己身,并且直接溃荡灵台,若非及时救治,怕是性命亦有关碍,此时尚未醒来。”

哪吒脑中空白,眼睛微微睁大,姜子牙继续道:“若是不反击……杨戬泥丸宫被塞,你其他几位师叔师伯被削了顶上三花,俱亏了千年道果,又损了仙根,怕是难以成仙了。”

他看了看哪吒神色,犹豫一下,缓缓道:“你师父,太乙真人……也是如此。”

 

 

太乙真人在喝酒。

远处山脉崩塌,断壁裂谷,露出大地赤裸的核心。浪淘风簸,黄河奔腾怒号,犹如九天震雷滚滚而落,在这战火纷扰、民不聊生的苍茫神州,豁然冲开一刀无人可挡的铿锵凛然。

太乙真人坐在军帐旁一块巨石,肥厚肚腩几乎与他身下巨石一样大小,坐在那里仿佛一座肉山。他就着这澎湃山河,酒入豪肠,将仙风道骨都酿成一个惊天动地的酒嗝,忽然回头看见哪吒在身后站着,通红着脸嘻嘻笑道:“娃儿,回来了?豆知道你娃儿能干。莫得什么事情吧?”说着边招手让他过去。

哪吒走了过去,嗅到他身上通天酒气。

太乙又打了个酒嗝,像一只在酒桶里淹得醉生梦死的猪,醉眼惺忪地搂着他的肩膀:“有没有见到敖丙那瓜娃?”

哪吒点了点头。

太乙笑道:“闻到你身上一股子龙味,就猜到了。”

哪吒问:“师父,杨戬师兄和几位师伯师叔呢?”

太乙随意道:“哦,杨戬,哦,他啊,他……”他费劲地想了想,“应该是在自己的帐子里休息?赤精子师弟他们应该……是……去了虚空之门?”

他想了一阵,又恍然道:“哦,不是。哎呀看我这脑壳,仙术都掐不得了啷个驾云去找小云云嘛。那我晓不得了,或许是在姜元帅那吧。”

他稀里哗啦的又灌了半坛子。透明酒水沿着他的下巴肉往下滑,打湿他道袍前襟,有几滴撒在了拂尘上,太乙便捡起他的武器,往空中甩了甩,又在身上蹭了蹭。

“徒儿,找师父撒子事?”他边甩边问,“先说好,拂尘不能给你的。”

这拂尘于太乙手中,素来并没有十分爱护。被哪吒用来扫过地,被太乙自己睡迷糊了用来挠过痒,半点没有仙家宝器的尊严。可此刻像是突然得了宠似的,被主人十分珍惜地拿在怀里,用块干净手绢仔仔细细擦拭。

哪吒涩声道:“谁要你那拖把啊。”

他默了一会,心中的憋屈与焦虑实在憋不住,怒道:“难道天尊也没法子吗?!”

他发火毫无前因后果,太乙却似乎并不意外,以手作梳给拂尘捋了两捋,目光没有看他,淡淡钉在远处的瀑布上:“我们几个三花已去,道果已失,哪怕鸿钧老祖到此,也救不回我们的仙途了。”

他伸出手,乱七八糟地点了点远方怒吼黄河与起伏群山:“好比覆水,好比这瀑布,逝者如川,水入江海,又哪里还有能够折返的道理?”

他在山河社稷图里拿着那只开天辟地的笔指点江山的时候,哪怕毫无章法,仍有滔天河海、挂野冰川随他挥指泼墨起落激扬。此刻他醉得满面酡红,头晕眼花,点指河山的动作尚且如出一辙,自东山头划到西河谷,却再也溅不起一星水花了。

太乙仿佛想起了什么,拉开了裤裆,开始铃铃琅琅地翻找:“徒弟,这个你收好,九龙神火罩,鸿钧老祖传下来哒,凶得很!哦这个这个,枯木回春丸,哪怕你个人要找死哦,喂上这个也能给你救得半条命。这个金砖啷个沉呢,你也拿去,拿去随便丢丢也能砸死人,要不想用就存着,当师父给你的媳妇本也要得哈。山河社稷图……罢了罢了,嫌少不嫌多,也一块给你娃儿吧!”

一堆金光闪闪的法宝递到眼前,哪吒低头看了一眼,抬头瞪着他:“你要干嘛?”

太乙见他不收,急得用手拍他肥硕的大腿,连连叹气:“宝批龙,小娃娃不知道东西金贵!”索性又找了一个纳元戒,把东西全放里面,寻了条链子把戒指给他徒弟挂上了。

那戒指小小一个银圈,缩在哪吒锁骨凹陷的地方,太乙满意道:“来来,教你纳元口诀。”

哪吒抓住那戒圈要往下扔,唬得太乙连连道:“这个扔不得!师父千年家当都在这里了!”

哪吒动作止住,五指用力,那戒圈卡进指间,烙得他手指生疼。他垂着眼,死死盯着地面上优哉游哉的蚂蚁,狠狠道:“我才不要这些。你给我的东西够多了。”

太乙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拍了拍哪吒肩膀。哪吒抬头,看着他师父。

太乙低声道:“还是收下要得不,师父没法看着你了。”

他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但哪吒听懂了。

战场刀剑无眼,你娃儿素来喜欢横冲直闯,没了师父看护着,要是法宝也不拿上,万一受伤了可怎么办呢?

太乙吸了声长长的鼻涕,两根细细胡须很滑稽地跳了又跳。他醉得脖子脸颊连成一片通红,也不知是不是酒气熏着了,那双向来眯缝着的眼睛,竟也红得和脖子一个颜色,让他看起来越发像一只烤红了皮的猪。

这场景原是很难看的。

但哪吒没有笑。

哪吒见过他师父更难看更滑稽的模样——其中一多半都是他调皮捣蛋的结果,他那时顽劣不堪,以捉弄他人为乐。又不想拜师,心想学个屁,不如做得过分些,把这脑满肠肥的胖道人气走了了事。于是他使个变身术,引得太乙中了蟾蜍毒,还用火尖枪将他周身都燃起了火。

想必太乙修仙多年,从没哪个不长眼的毛孩子敢这么对他,也从没哪一刻像那般狼狈的。

凡大人都好面子,哪吒都做好撒腿去告诉爹娘太乙不愿收他的准备了,可浑身肿胀、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太乙在他父母堪堪要发怒的时候,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是神仙,伤不了,不碍事。”

第二句是“哪吒,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磕头拜师。”

太乙总说自己虽然有点婴儿肥,但仍然英俊潇洒风流逼人,哪吒总对此嗤之以鼻——

可他确实见过太乙特别帅的样子。

他身处天劫怒雷之中,敖丙万龙甲碎成齑粉,混元珠已吸纳不下更多灵气。他听见殷氏的哭叫,在混乱的视野中,太乙迎着雷电逆流而上,手擎七色宝莲,臂上道袍寸寸而落。

他素来嗜酒,时常贪杯误事,哪吒见得最多的是他喝多了躺社稷图里睡得口水长流的模样。可他这一刻举身怒喝,腾然而起,那一瞬间不像修道之人,反像佛门怒目金刚。

开天辟地,哪吒自熊熊烈火之中诞生,众生皆称他混世魔王,惧之、厌之、恶之、避之。

太乙是天底下第三个愿意爱他的人。

哪吒少有认认真真叫师父的时候。

但他此刻抓着那只纳元戒,抓着太乙塞给他的那些灵天法宝,双膝跪下,仿佛依稀他还是那个小小的不被世人接纳的魔丸孩童,跪在这酒肉穿肠过、丝毫不仙风道骨的仙人面前,像要向这天地、向这后土、向这对他如此不公的命运发出第一道象征抗争的声音,掷地有声喊了一声:

“师父。”

哪吒盯着地面,把纳元戒倒了倒,拿出个东西举到太乙鼻子下面:“别的可以给我,山河社稷图我不要,我搞不来那么复杂的东西。你自己拿着,以前那些我都玩腻了,你要给我设计点新的。”

太乙把他扶了起来。

哪吒站起来,直视太乙双眼。黄河惊涛澎湃,声若洪雷,淹不去他的声音。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太乙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覆水难收的话。半晌,只是轻轻将拂尘搭在手臂上,微笑着应道:“哎,我幺儿长大了,好懂事。”



TBC.


这篇没深渊落日长,不会连太久。

入职通知来得猝不及防,马上就要沦为社畜,但我还没爽完555

2019-08-14 评论-46 热度-1277 饼渣丙吒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敖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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